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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ence——简评《暴烈无声》


(内含剧透,慎)


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是四月,早春时节,春风和暖气候宜人。出门时好像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片刻,到电影院时已晚了。所以关于这部电影我看到的第一眼,是一场混乱而粗莽的搏斗。

北方小镇中常见的小酒馆里,一个男人把男主角按在油腻的圆桌上,手中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往他嘴里灌。他竭力挣扎,混乱中摸到一块碎骨,想也没想便一下子扎了过去。镜头一转,那块碎骨已嵌入对方的左眼里。当时我想,啊,这是一个发了狠会咬人的角色。


导演忻钰坤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尤其擅长将一个故事的顺序打乱,再借由各路人物与线索将之拼合,讲述出一个意味深远的故事。《心迷宫》是这样,《暴烈无声》亦同。这串联的线索,上一部里是一座无名棺,而在这一部,是一个失踪的男孩。

男主角张保民的孩子失踪了,为寻找儿子,张保民无意间卷入矿老板昌万年与律师徐文杰的纠纷中。在三人互成因果的纠葛之中,展现了不同阶层的失语图。


与张保民野蛮而直接的形象不同,昌万年的出场是虚伪而做作的。表面上为学校捐款不求回报感激,下一分钟就拉着校长在记者面前留下善良企业家的影像。

这还只是他在人前的假面,人后呢?

人后的昌万年坐在装饰高雅的餐厅中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大快朵颐,贪婪之相尽显。这幕的场景中有好几个值得注意的细节:精致高档的房间的装饰是富人高高在上的冰冷无情;热汤中翻腾不止的,是昌万年沸腾不息的欲望;他箸下鲜嫩的羊肉既是被机器一刀刀切下的食物,亦是张保民妻子怀中纯洁无辜而又柔弱无力的羔羊。这一幕场景,人物性格,阶层关系,故事主题,尽在其中了。


身处阶级底层的张保民不像以往影视作品中的这类角色那般怯懦畏缩呆滞鲁钝,他勇敢、凶狠、聪明、善于观察、而且善良。有人需要帮助之时,他会伸出援助之手;有人伤害他,他也必定原样奉还;冲动之下误伤了他人的,他也不会逃避自己应尽的责任。

可偏偏这样一个铁铮铮的硬汉却身处最无力的底层,为保护自己,他惟有以这一副血肉之躯死磕。撞得头破血流,还是一无所有。如同他身为哑巴的角色设定一般,他有口却不能言。他的愤怒、他的伤痛,都是以他之肉身撞上这个世界才能发出的一点点破碎的声响。他像一头失了爪牙的困兽,狂躁而无力,所有的暴烈都只能化作无声的狂啸与悲鸣。


夹在中间的徐文杰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他是耐心温柔的好爸爸,也是自私贪财掩盖真相的造假律师。他既是被昌万年胁迫的受害者,也是与之狼狈为奸的帮凶。每当他出于良知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时,贪婪和怯懦就会堵上他的嘴。徐文杰不是哑巴,但他同样失了声。

关于这个角色有两段我很喜欢的描写。一处是他在羊肉馆给手机充电,被店主儿子拉弓的动作吓得跑出店外,却意外地发现墙上的寻人启事。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愧疚,他跑去了张保民家。离开之后,他回到自己车上趴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那恐怕是他心底良知的最后一声呜咽。

第二处是在电影接近结尾处,警察问已经落网的徐文杰还有没有别的要交代的事情后,一组镜头拉过,磅礴的背景音乐潮水一般涌上来,无声的镜头暗示着真相,最后再度回到徐文杰身上。他擦了擦手上的眼镜,慢慢地戴回去,平静而漠然地说道:“没有。”

一个人的心,就这样在无声无觉中,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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